1. 我再也不原諒你了。
2.
那天突然發(fā)現(xiàn)耳機壞了,我一著急,拔了它用公放繼續(xù)與你視頻。
你在屏幕里面沖我笑,嘴角眼角都是我熟悉的弧度,這些年我一路看著它們冒胡渣泛皺紋,內里的情緒,沒有人比我讀得更懂。
你同往常一樣,溫柔地講述今天的小意外:實習加班,趕回寢室時已過了宵禁,只好留宿在學校附近的快捷酒店。
我心疼地安慰你,你馬上嬉笑開來,丫頭,一看到你撒嬌我就什么委屈也沒有了。你美美地說。
我哄睡了你,關上電腦。洗澡回來的室友停下涂護發(fā)素的手,轉頭看我,說,“那是假話,很明顯的,你聽不出來嗎?”
我笑,搖搖頭,答,“他騙人時眼睛會閃爍,說話會結巴,你不了解他!
彼時是西雅圖時間2011年11月7日,周六上午8:15,我大三,自留學美國,與你開始異地戀那天起,已是近三年時光過去。
昨天,你在工作的間隙更新“人人”狀態(tài):被老板冤枉了,很委屈,愈到臨近畢業(yè)愈能感到上海的殘忍,只能想著大洋彼岸的丫頭給自己打氣。丫頭,老公想你。
“得 瑟”“麻得哥們宵夜都要吐出來了”“曬恩愛掉人品!”“又來了”??下面的回復來自你大學同學,或者我們共同的高中同學。這兩年,原先那些“祝!薄案 動”“加油,挺你們”漸漸鮮有人說了,大家都看慣了我們的恩愛,小心翼翼的祝福變作了調侃與挖苦。但每當我回復你,你的朋友還是會擺出肅然起敬的樣子。他 們說,呀,嫂子!樓下注意隊形,嫂子來視察了!
當初的質疑與不看好自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你們真不容易”,和“真羨慕你們”。
偶爾有學妹溜進我們的“人人”情侶空間留言,學姐學長,在老師辦公室里偷聽到你們的傳奇,特別感動,我又相信愛情了。滿懷崇敬與憧憬。
我租住的公寓墻壁上貼滿了照片。你的大學軍訓照,世博志愿者照;高二時籃球聯(lián)賽,我班對陣你班,賽后你央求班級攝影師拍攝的我們的合影;以及高三的圣誕夜,我們逃課去商業(yè)街邊照的,怪模怪樣的大頭貼。
雖然隔著太平洋,我每天睜眼是照片,閉眼是回憶,平日里手機QQ、微信不斷,你不在我身邊卻滲透我生活。
我從未哪怕一秒想過我們也許不會結婚。
3.
室友已經(jīng)全然忘了她還沒涂完護發(fā)素,指著墻上的掛鐘,音調高了八度。
“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23:21分,你五分鐘前關的電腦,聊天八分鐘。我們假設他開房進屋開電腦花費五分鐘,從寢室走到酒店十分鐘,那么他到寢時間應該是22:50左右,他們學校宵禁是幾點,至少23點以后吧?”
我想反駁她想太多瞎操心,卻發(fā)現(xiàn)無話可反。發(fā)了一會兒呆,我打開Skype撥打你的電話。
室友按住了我的手,“你還指望靠打給他知道真相?上網(wǎng)查號碼,打給前臺,傻子!
前臺小姐自報了酒店名,喂了好幾聲,我終于在情急之下,由不知說什么,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你好,我是821號房王先生的女朋友!
室友用口型說“你是傻逼”,前臺小姐卻變了腔調,聲音帶著程式化的溫柔,她說,“是您呀,您要的吹風機剛剛已經(jīng)送上去了?赡苋诉在路上,請您再稍微等等。”
茫音響一分鐘了,我大腦還是懵的。
室友收起“果然如此”的勝利表情,靠上前來:“哭吧,另維,哭出來會好受很多,真的!
吊燈把房間籠上了一層暖黃,眼淚尚未來得及打轉,電話便響了,一串奇怪的亂碼,國內來電。一定是你的,我心臟咯噔一跳,小雀躍立即歡天喜地地蔓延開來。
“丫頭!
你的聲音澀澀的,帶著醞釀許久的深情。我頓時心頭一梗。
“猜我在哪里?”你頓了一下,自答了!拔以趯W校草坪上呢,去年夏天一起散過步的那片!
滿腹的委屈瞬時散盡了,眼淚終于涌出來,我握緊電話,“我好想你”,我說,話未張口便被室友寫在紙上的字打斷。
她寫,傻逼!他半小時前還在跟你撒彌天大謊。三個恨鐵不成鋼的感嘆號。
“丫頭,喂?”
“你房里有其他人嗎?”我不應答,反問。
“怎么可能!”你脫口而出,兀自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xù)道,“有個朋友,女的,來借浴室洗澡,我避嫌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我終于寬下心,從懷疑你開始,麻木,驚疑,痛苦,安心,一個一個碾過心臟,前后不過短短十幾分鐘,我卻已仿佛經(jīng)過了滄海與桑田。
沉默里,你叫了我一聲,我“嗯?”地應答,帶著不明顯的哭腔。
“我想你!蹦阏f,哽咽融在每一個字節(jié)。
西雅圖帶雨的白晝,是上海的深夜,我們依依不舍地掛上電話,繼續(xù)過各自的生活,倒數(shù)相見的日子。
“我知道異地戀苦,可一想起跟他分手,就又覺得異地戀好幸福,好值得。這就是愛情吧。”那句我想你猶然在耳,我捧緊電話望著室友,破涕而笑。
“瞎話能說得這么從容不迫,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
室友冷笑了一聲,說。
4.
“May,我剛剛看到人人上,他同學說微信上聊,他竟然回了句‘好’,”我抱著電腦來到室友面前,試圖說明白我的不安,“他去年就提過微信被盜了。”
“這種馬腳他肯定早就露過了,你一直不注意,他也就越來越膽大!笔矣训。
我有你的QQ,人人,和飛信密碼,我常上去看你記錄,替你回留言,也正因此,你是同學眼中的模范男友,我絲毫不曾懷疑過的,鐵板釘釘?shù)奈椿榉颉?br />
可我現(xiàn)在正一個一個點擊查看著你QQ、飛信里的女性好友資料,確定了一切正常后,又查閱起你的QQ郵箱。
幾 百封未讀郵件的郵箱,雜草叢生,到處是各類廣告與注冊信息,夾雜著幾封標記了已讀的我的郵件,都是愛意滿滿的句子。我忽然看到“陌陌”的注冊確認,正驚訝 著你并未提過你也入了陌陌一族時,我忽然靈光一閃,是了,你的微信是與QQ綁定的。也就是說,微信密碼可通過QQ郵箱找回。
我輸入你的微信賬號,申請將新密碼發(fā)送至QQ郵箱,幾分鐘后,我成功登陸了你的微信賬戶。
不同客戶端登陸微信,最多只能收到最近一天的留言,即使這樣,我依然收到了許多。從我從未聽你提過的女孩細聲細氣的“你在干嘛呀”,到同學讓你幫忙簽到,你昨天才更新的朋友圈照片,分明就是你的書桌,上面還擺著我送你的收納盒。
我給你的微信發(fā)訊息,系統(tǒng)說我們不是好友,發(fā)QQ問你,你笑,傻丫頭,不是早跟你說被盜了嗎。我忍不住一直聯(lián)系的女生只有你一個,所以微信對我沒什么意義。
“你在撒謊。”第一次,我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我睡不著。
你的微信在“此賬號已在其他客戶端登陸,您被迫下線”的提示中被退出了,我打電話給你,你愉快地說著想我愛我,叫我丫頭,滿聲寵溺。
我說,那天的女生真的只是去借浴室洗澡嗎,你發(fā)誓?
電話那頭沉默了,你深深呼了一口氣,“你聽誰說什么了”,你問。我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本身。
“她 那天洗完澡不停纏著我說話,我怎么明示暗示她都不走,折騰到半夜,我只好把床讓給她,在沙發(fā)上躺了一夜。對不起丫頭,我覺得好內疚,她喜歡我不是一天兩天 了,我不應該放她進來的。我這幾天一直想跟你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但我絕對沒有做對不起我家丫頭的事,這個我發(fā)毒誓。”
心又在你的信誓旦旦中安定了,我說完“嗯”和“我也想你”,掛上電話,一片茫然。
你是老手了。我想起室友May的話,寒意瞬時從心窩傳染到腳趾尖。
《金融會計》課上,教授在滔滔不絕地講授著FIFO和LIFO,因為助教郵件通知了這將是期中考試重點內容,全班都聚精會神地奮筆疾書或者敲鍵盤,只有我,我整個人仿佛與正常世界隔離了,除了擺弄你的微信,我一無所知。
是的,我每登陸一次,都能收到一個女孩言語曖昧的留言。
我模仿著你,你以空格代替標點,把“哦”寫成“奧”的說話方式,對她說“媳婦 想我沒”
女孩嬌嗔了兩句,埋怨“干嘛QQ聊得好好的,突然發(fā)微信”。
我呆呆望了望課桌上的電腦,長久以來我習慣一邊上課一邊掛你的號碼,可它現(xiàn)在動靜全無。你是有其他QQ號的,想到這兒,我的呼吸忽然自行斷了一下,有痛感自胸腔涌進口腔。
我的不聽講吸引到教授注意,話筒前,他用詼諧的語調說“第一排的亞洲女孩,你思考了這么久,和大家分享一下成果?”的時候,我的心臟是麻的,感覺不到羞恥,驟然聚集的目光與哄笑也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的手一直在發(fā)抖。
抖到我一個人走在校園里,無法感知西雅圖深秋里冰涼的風和雨,抖到我發(fā)不了短信,抖到我忘記打開網(wǎng)絡電話,直接撥通了國際長途,聽金錢恣意流,竟不肉疼。
電話那頭,你愉快而溫柔地叫了聲丫頭,我哭出聲,你焦切地問我怎么了。滿嘴心疼,事不關己。
“美國時間晚上八點,我們談談吧,視頻!蔽疫煅手韲担蛔肿值財D。
5.
你坐在寢室床上,我坐在房間書桌前,我們都面對屏幕,看著彼此的臉。
關合的百葉窗把光線與華盛頓湖景一起隔絕去了另一個世界,房間里出奇的暗,我沒有開燈,屏幕上的臉也因此格外模糊。
你問我是不是考試成績不理想,和閨蜜鬧不愉快了,還是想家了,想你了??你一邊寵溺地說笑,一邊把手放在攝像頭前,彎出捏我臉頰的弧度,你高一時就很愛捏我臉頰。
我打斷你。我知道你在撒謊,一開始就知道,我等你說實話,可你依然滿嘴胡謅。我說。
你無辜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出聲。
“另維,我做什么了你直說好嗎!你知不知道我從認識你那天起,腦袋里面就連別人的影子都沒有!”你很委屈。
“你發(fā)誓嗎?”我問。
“我發(fā)誓。”你豎起三指,放在了太陽穴邊。
我來不及張口,剛剛到家的室友已經(jīng)上前“啪”地闔上了電腦蓋,“聽不下去了”,她翻了個白眼,說。
電腦休眠沒多久,iPad就開始響不停了。QQ訊息,視頻邀請,Skype,F(xiàn)aceTime,一個接一個地唱歌。明知是胡話,我依然想聽。表情泄露了心情,我只好心虛地看著室友May。
May搖搖頭,轉身出去了。
iPad卻在這時停了歌唱,心一失落,我又立刻紅了眼眶。情緒忽高忽低,失控得厲害。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電話響了,我連忙接通。
聽筒里傳來你急躁地高聲叫喊。
“丫頭,我知道你都知道,我都跟你說實話,我那天是沒控制住,但我跟你發(fā)誓,我這是第一次,我以前從來沒有過,以后也不會有??丫頭,我發(fā)現(xiàn)我們真是在一起久了有感應了,你看我上來就被你逮了,呵呵??”
我不意外,但依然五雷轟頂。
我掛掉電話,關閉了你的緊張、小心翼翼與討好,哆哆嗦嗦地撥通May的電話。
May進來后,我的滿腹委屈反而無從說起了,醞釀許久,以“他說那天是他第一次”破了沉默。連自己都覺自欺欺人。
“你還信。俊盡ay的表情很夸張。
我不信,可我希望我是真的。
——是真的又能如何呢?
——可我還是希望是真的。
思維混亂不清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6.
我若原諒你,相安無事一次,你日后必定會更無節(jié)制的欺騙與背叛。Variable Ratio,不定律程序是最難以戒絕的行為。因為行為實施者不知道何時才會付代價,他會心存僥幸,偷竊、撒謊、賭博機、彩票都是同一原理。這是 B.F.Skinner(斯金納)早在近百年前便以小白鼠和食物證實的操作性條件反射理論(Operant Conditioning)。心理學雙學位在讀的大三學生,不應該犯這種愚蠢的錯。
更何況原諒是在變相宣告“你的行為沒有代價”。
可如果我不原諒你,我們就這樣走到了盡頭。
這可真像一盤死棋。
我試著無視你的電話、短信與視頻邀請。我挽著閨蜜上課、做飯、泡圖書館,時刻把笑容掛在臉上,努力不讓生活受影響。
我以為我已經(jīng)熬了一個世紀,可看看手機,不過半天而已。
你室友給我發(fā)微信,無比十萬火急:“快出現(xiàn)啊!你老公自殺了!”
我連忙接受你的視頻邀請,短暫的焦躁后,我看到你好端端坐在攝像頭前。
我動了一下,你立刻緊張起來,“別關,我求你了別關,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我于是靜下來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你,你明顯憔悴了一截,表情很嚴肅,眼睛里全是惶惶惑惑與不安。
相戀六年,我們鬧過無數(shù)次分手,原因從打不通電話到你忘記在5月20日說我愛你。所以你大概是認得我這個表情的。
說分手的表情。
同樣的表情,同樣是尚未說出的分手,可我們都知道這次不一樣。
“我是混蛋,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墒俏沂钦娴臎]想過和你分手??”你沒有說完,便趴在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你第一次哭是什么時候呢?
是了,高一暑假返校拿成績單那天晚上,你在教學樓后的空地給我戴戒指,廉價的硬幣戒指,被你借著路燈光小心翼翼地套在我中指上!斑@輩子就此被我套牢了啊,丫頭”,你帶著明顯裝出的老成,對我說。
戒指大了不少,我依然很開心,鼓起勇氣把頭靠在你肩上,你抿了抿嘴,說,讓你受委屈了,我以后長大賺錢了,給你買鉆石的。內疚又認真。
我搖搖頭,我陪你長大,和你一起賺錢。我說完,抬起頭看著你,你也正看著我,眼睛里噙著我從未見過的光。
你在攝像頭另一端,越說越大聲和激動。
“??丫頭,你這樣想,我如果不在乎你,不愛你,我那么費盡心思騙你干什么?我不能失去你啊丫頭??”
你第二次哭,是在高二一次月考后,秋天,晚自習后,我們照常并著肩在操場上走,你始終一言不發(fā),我問你怎么了,你憋了好一會兒,擠出一句“數(shù)學沒考贏姓楊的”。
“沒考贏,下次考贏不就行了!
“你個女人家懂什么,我現(xiàn)在不能成為最好的,以后怎么給你最好的生活?”
你低頭伸手抹了把眼淚,動作里有一股狠。我忍不住抓住你的手,可沒一會兒就因為擔心年級主任路過,縮了回來。
你現(xiàn)在看起來也“狠”著,你在毫無教養(yǎng)地咆哮。
“??我嫉妒別人都成雙成對,我們這么遠,我一時沒把持住,我是混蛋,但你要相信,我心里、我心里從沒有停止過愛你!這個我發(fā)誓!”
哦,最滑稽的,是我們一起坐小木船渡漢江,中途遭遇了暴雨的那次。
風吹翻了放在船頭的塑料椅,雨絲斜打在身上,船身越晃越劇烈,而船才剛剛駛到江中央。我恐懼地朝你縮去,你也在害怕,但邊怕邊拿身體護住我。
船搖搖欲翻得人坐不住了,船夫讓所有人分散站在船艙各處,以期船身平衡,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你也在發(fā)抖,握住我的手卻更加堅定了。
“丫頭,我死也要保護你,你快答應我,我死后,你要堅強地活下去,去愛別人,忘記我??”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跟你一起死。我說。
船夫看不下去了,操一口地道的襄樊話:“這季節(jié)里這雨三天兩次,你問問大伙兒是不是都沖這刺激來的!”
一船人都點著頭哈哈笑了,我恨不得跳進水里去,你臉一陣紅一陣白,估計也差不多。我們后來都沒提過這件事。
你還在說,說了很多以“你記不記得”為開場的排比句,我們之間有說不完的往事。
“??我真的知錯了,我還年輕,你給我機會,我都為你改,全都改!”
上海凌晨三點了,明天還要上課,你的三個室友都站在你身后,欲言又止地看著你,大概想說他們要睡覺。
你還在鬼哭狼嚎,隔壁寢室的人也裹著外套找來了,開口勸你睡,大家立刻齊心協(xié)力七嘴八舌。
“你說話啊,老婆,你說句話!”你不理他們,只一味沖著我咆哮。
整個晚上我都沉默著,我依然一語不發(fā)。
——我們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不明白。
7.
我想起來了。
九個月前,你接通電話,壓低聲音說“丫頭我在上課呢,下課跟你說”的時候,周圍是有車聲的。你們學校教學樓都在校園深處,不通車。
七個月前,你在賓館里和我視頻,你說室友的新女友上任三把火,賴在你們寢室凌晨都不走,你無奈只好出來住賓館。你有宵禁,有三個室友啊,多么拙劣的謊言。
——關視頻前你說了什么?好像,是老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還有哭腔呢。
上個月,你去買第一套西裝,在鏡前照來照去讓我?guī)湍氵x,照片現(xiàn)在還存在手機QQ里。
果然啊,有一張照片,鏡子里有一道模糊的女生背影,仔細看,她手里拿的正是我給你買的T-Shirt。
照片下面,你的短信還在:丫頭,我穿上西裝啦,我給你賺錢去,賺了錢早早娶你回家,嘿嘿。
??
到底還有多少被我忽略的、忘記的、暫時沒想起來的,被夢幻扭曲了本來面目的曾經(jīng)?
我有好多話想問你啊。
問你怎么舍得這么傷我,問你難道不怕毒誓應驗遭報應,問你怎么對得起這么多年來,我們?yōu)楸舜烁哆^的出。
突然我又想羞辱你,極盡惡毒地辱罵你。
可是,然后呢?
而我堅守的,迷戀的,矢志不渝的,又究竟是這個根本不在我生活里的,言語間已然帶了上海腔的你,還是一段早已淪為一般過去時的光陰?
——這樣一想,還真沒什么好糾結的了。
你真的鬧自殺。
你不吃不睡,在課堂上跟人吵架動手,被送進醫(yī)院,檢查出貧血卻拒絕輸液,你室友說你這樣會鬧出人命的,你甩回一句“正合我意”。
你遠在家鄉(xiāng)的媽媽趕了去,一面照顧你一面給我打電話和QQ留言,一遍又一遍。說年輕人間的事她不好插手,但兩個人過日子,一定不會只有開心,要學會包容與原諒。
你室友們也是微博人人QQ輪番轟炸,嫂子,哥們幾個拿命擔保,他是真心想悔改,你還真忍心把他往死里折磨?!
你辛勤地寫人人日志和更新QQ狀態(tài),抒發(fā)著情傷、絕望、求別走、不放棄,我們的高中同學看了,紛紛冒出頭留言給我,別放棄他,你們一定會走到最后的。
每個人都勸我別放棄這段連距離和時間都甘拜下風的純真美好的感情,教育我沒有什么比相愛的人在一起更重要,讓我別認死理,要懂珍惜。
好像錯的人是我一樣。
誰對誰錯,在一起一場,永遠算不清。
8.
六年相愛,經(jīng)歷了心動甜蜜爭吵嫉妒痛苦別離團聚守候以及所有意料之外的風浪,剩下一盤死棋。原諒你必然再犯,不原諒就此玩完的死棋。
我輸了,你也沒有贏。
刪除你QQ微信人人微博后的日子,并無變化。
我每天上課、泡圖書館、回家做飯或者吃餐館,周末與朋友開開派對,聊聊天,除了路過某些地方,會因為想到曾在這里收到你問“嘛呢丫頭”的短信掉眼淚,生活里沒有與你有關的事。
有時候忽然特別想給你發(fā)短信,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你一直在給我寫郵件,長篇大論,說想我,說知錯,回顧過去,展望和好后的未來,語句通順條理清晰,你高中語文就不錯。
我把你設為垃圾郵箱,點確定時猶豫了。隨你去好了,我草草看看,從不回復。
幾個月后你的郵件依然周周準時送到,你說你會一直發(fā),不管我回不回看不看,你都會發(fā)一輩子。
我登陸你的人人聯(lián)絡老同學,密碼還是“另維我愛你”的拼音,全大寫,沒有變。我習慣性翻看所有對話和回復,看到了兩天前,你室友問你“妹子呢?昨天吃飯效果如何?”,你回“預計月內拿下”,加一個戴墨鏡的得意笑臉。
我對著屏幕笑了笑,并無特別的感覺,不失望,不失落。
而你那些信誓旦旦的郵件,發(fā)著發(fā)著,也沒下文了。
我們好像有過一個約定。
還是上大學前的夏天,我們一起去上海,你新生報到我簽證,我陪你整理宿舍買日用品,傍晚飯后,你騎著新買的單車,手持手機地圖指點方向的我坐在后座上,我們一起去了外灘。
我很怕拒簽,那意味著我的留學夢前功盡棄,于是一晚上我都沒有說話的心情。
偌大的、夜色里的上海灘,行人來來往往,你轉身與我面對而站,用力捏我的手,表情很嚴肅。
“丫頭你別怕,”你說,“拒簽了你就留在上海,我們一起租個房子,我每天帶你上課,上完課你回家做飯我去打工,我養(yǎng)你,我蹬三輪車也要把你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江風不小,你身后是東方明珠以及我叫不上名字的美麗大樓,你站在我面前,整個上海的繁華落在你的肩上,你周身被鍍了一層瑩瑩的璀璨燈光。
我用力點點頭,哭了,我覺得我一生都莫過于此了。簽證不重要了,那副肩膀已經(jīng)為我撐起了整個世界,和我們共同的余生。
我想把這個場景寫得再細致些。分手過程里,這是占據(jù)我腦海、撕扯我心臟最多的一幕。多少年我始終堅信我一生都不會忘,可若不是此刻試圖回憶,我都不知道它已經(jīng)如此模糊。
手機響了,iMessage,藍眼睛的男朋友在那頭說“Honey I MISS you so much”,我心跳怦怦地加速了,回復“Same here, hon”,覺得意猶未盡,又撥通電話說了好一陣。
所以啊,何苦矯情。
原來,我們都不是非彼此不可。
若是在我高三那年與我談論這些,我一定會反駁甚至不屑。可高三再也不會回來。
就像人長大了,再也不會變小。
想通了的事情,再也絆不住前進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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