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中華教育改進社在南京開第三屆年會,我也想觀觀光;故不遠千里的從浙江趕到上海,決于七月二日附赴會諸公的車尾而行。” 在這篇刊于1924年《時事新報》副刊《文學周報》第130期的《旅行雜記》,朱自清展現(xiàn)一段獵奇之旅。文章由三個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殷勤的招待》寫上海車站兩位特派招待員接洽,第二部分《躬逢其盛》寫政客蒞臨與軍警護駕,這位散文家以辛辣筆墨極盡揶揄。身為上虞春暉中學國文教員,朱自清在國語教學組旁聽社員辯論學校國文課采用“她”字的提案,便寫下第三部分《第三人稱》!霸谟懻摃r,很有幾位英雄,舌本翻瀾,妙緒環(huán)涌,使得我茅塞頓開,搖頭佩服。這不可以不記。” 帶著觀喜劇的心態(tài)與會,滿眼便為一幕幕鬧劇。 中華教育改進社絕非清談館,在朱自清參加的第三屆年會還舉辦國內史上首次全方位展示教育發(fā)展的全國性展覽。1934年由開明書店出版、國民政府教育部主編的《第一次中國教育年鑒》贊譽該社“對于中國教育之改進,功績甚大”。 經(jīng)五四運動洗禮,新青年呼喚新教育。然“今之所謂新教育者”“如臨百戲斗巧之場,如入萬花爭妍之圃,前瞻后盼,耳目眩瞀,誠令人昏迷顛倒,莫知所始從也!痹1919年第一卷第四期《新教育》,教育家姜琦寫道:“新教育之對于舊教育,非破壞的,乃改造的! 以“調查教育實況,研究教育學術,力謀教育改進”為宗旨,1921年12月23日,新教育共進社、新教育雜志社、實際教育調查社合并,由此宣告中華教育改進社成立,蔡元培、黃炎培等九位賢達出任董事。至今適逢百年。在首任主任干事陶行知心中,創(chuàng)建之日乃“中國教育界最可樂觀的一個時期”。 回眸歷史,最可樂觀實為其普及教育之壯舉。 在1923年8月26日舉行的中華教育改進社第二屆年會上,以“除文盲,作新民”為宗旨的中華平民教育促進總會誕生。力邀各省代表共同見證這一盛況的是一位女性——朱其慧。這位被袁世凱盛贊為“名門淑女,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四者具備”的名媛親任董事長,聘陶行知為董事部執(zhí)行書記,晏陽初為總干事。 身為袁世凱政權“第一流人才內閣”總理熊希齡的夫人,朱其慧力促其夫君擔綱中華教育改進社董事長之職,并創(chuàng)設女子教育委員會。在社務報告中,陶行知贊譽朱其慧“熱心辦事,踴躍助捐”。1922年社費實收21000大洋,朱其慧一人獨捐5000大洋,且為發(fā)展女子教育專用。 朱其慧雖“為纏足婦女,……登臺演講歷數(shù)小時不倦,與會者……對之莫不欽敬”(晏陽初語)。她奔赴各地考察,激勵大眾學習,謀劃辦校方略,“識字運動可謂盛極一時”。她“目睹成千百男女老少的平民,都變?yōu)椴幌、不聾、能讀、能寫的學生,即發(fā)下宏愿,誓為平民教育事業(yè)終其晚年”(晏陽初語)。 該會對當時整個中國掃盲運動的示范效應尤其體現(xiàn)于教材。自主編寫出版的《平民千字課》《市民千字課》《士兵千字課》《農(nóng)民千字課》引發(fā)洛陽紙貴。千字課共4冊,每冊24課,每日(周日休息)授課1小時,每小時授1課,每月1冊,4個月即可卒業(yè)。熊希齡曾吟詩贊譽愛妻:“平民廣教育,千字醫(yī)文瞍。普度及眾生,其澤彌宇宙! 因抵制袁世凱復辟,不忍目睹國事日非,熊希齡1916年歸隱山林。朱其慧亦忿然抗旨,嚴拒袁世凱任命其“為宮中女官長”。翌年,順直洪水滔天,淹沒103個縣,635萬災民流離失所,棄兒哀鴻遍野。為收養(yǎng)難童,朱其慧力薦身為京畿水災籌賑聯(lián)合會會長的丈夫熊希齡開辦慈幼局。1917年11月20日,慈幼局在北京鄭王府和府右街培根女學校分設男女校址。夫婦倆經(jīng)由總統(tǒng)徐世昌,力促遜清皇室內務府撥付閑置的行宮香山靜宜園。1920年10月3日,香山慈幼院(今北京市立新學校)正式成立,以“教養(yǎng)孤貧失學之男女兒童,使有適當之智能、道德,俾可謀生于社會”為宗旨,奉“勤、謙、儉、恕、仁、毅、公、平”為校訓。 1931年8月25日,這位“中國平民教育之母”突發(fā)腦溢血離世。中華平民教育促進總會設景慧堂,“并在實驗地區(qū)設景慧學校,永留紀念”(晏陽初語)。熊希齡悲慟欲絕,毅然捐出全部家財設立“熊朱義助兒童幸福基金社”,下屬慈善教育公益機構均冠以“昭慧”二字。“昭者,吾母吳太夫人之諱也;慧者,吾妻熊夫人之諱也!痹O基金社以永續(xù)亡妻未盡之志。何為未盡之志?《祭朱其慧夫人文》便是答案:“平民教育,尚未完成,慈校經(jīng)費,尚未增盈,此皆君之所眷眷,無時不居轉于心靈! 女性之慧,既可顯現(xiàn)于相夫教子,亦可勃發(fā)于濟世拯民。治貧先治愚,扶貧必扶智。百年前的這個她,窮畢生之力詮釋一個“慧”字,以還神州平民小康之愿。 |
GMT+8, 2025-1-8 10:59